老唐带我们爬天山,铤而走险,一段壮志凌云、无怨无悔的冒险往事

zhlubin2年前我的札记69

生活在乌鲁木齐有个好处,一抬头就可望见雄伟的天山博格达峰,海拔5445米,山峰上的积雪常年不化,翻过博格达峰就可直达半山腰上的天池,在地图上粗略测算一下她和乌鲁木齐的直线距离也就60多公里,看似近在咫尺,却让那时的我们走了三天两夜也没到达天池,家里人以为我们失踪了......

7月暑假的某一天,我们几个同学在学校后门对面的北山坡坡顶上瞎逛,望着东面白雪皑皑的天山,老唐突然来了句“咱们去爬博格达峰吧,翻过去就到天池了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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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时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纪,老唐身材瘦小,站在同学们中间并不起眼,但威信度极高,或多或少已显露出“小领袖”的潜质。在他的煽呼下,老叶、老游、我,还有跟唐一起从小玩大的尕军,一行5人定在八一建军节这一天徒步前往天山天池。

离出发还有几天时间,大家各自准备自己的行囊,那时“户外装备”的字眼还没出现,但流行穿类似运动鞋的小白鞋,老唐穿的是蓝色白边半腰的,我穿的是双黄帆布的球鞋,有的人穿着一双舒适的翻毛皮鞋,马上令大家对他刮目相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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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一直感觉天池就在眼前,翻过那几座山就到了,今天去明儿就回来,所以吃的东西都没带太多,反正我自己准备了面包、几个鸡蛋、铝制长方形饭盒、军绿色水壶,还有莫合烟和火柴,统统都装进上面印有“我们的朋友遍天下”的人造革马桶包里,同时也拿了一小布袋的生大米和一捆细铁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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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唐运筹帷幄,特别交待我们分头去准备这几样东西:一部半导体收音机、一个望远镜、一架照相机和一支气枪。他说根据半导体音量的强弱可以测出南北方向,气枪可以打猎和防身用。那年代,谁家要是有部照相机就很了不得,我亲戚家里正好有台135型珠江牌的照相机,好话说尽才借出来,又在大十字的照相馆买了胶卷、洗照片的显影粉、定影粉和一卷相纸。出发前的头天晚上,我们几个给家里人统一的说法是学校组织去天池踏青,第二天就回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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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上天还没亮,我们五人在步校大门前集合,然后穿过山洼里的打靶场,按捺下兴奋的心情,雄赳赳地向东面的博格达峰方向进发了。

穿过流淌着山涧溪水的山口往里走,我们就算进山了。寂静的山谷里,偶尔几声鸟叫声显得格外响亮,阳光穿过松树枝叶在我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,脚下的土地潮湿松软,清晨的空气清新香甜,散发着青草气息。大家似放飞山林的小鸟,对这次探险活动即期待又骄傲,兴高采烈,信心十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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爬上山脊,可以瞅见不远处的雪岭云杉和高山草甸相互依偎在一起,哈萨克牧民的白色毡房和羊群点缀其间,一只老鹰在我们头顶上来回盘旋着,张开的翅膀足有几米长,老唐赶快叫大家集中在一块蹲下,说老鹰叼不动下面的“大块头”。

我们沿山腰上的羊肠小道继续冲刺山顶,老唐手持半导体,来回调整着角度,凭此指引着前进的方向。尕军的枪法很准,带去的铁丝上串满了刚打的各种鸟,他神气地将铁丝斜挎在身上,并说晚上烤着吃。

爬呀爬,随着海拔的逐步升高,大家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,终于又爬上了一个山顶,这时的太阳快落山了,大家回头望着天边的乌鲁木齐,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妖魔山的大致轮廓,都感慨要去的那个天池离家太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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忽然,一股不知从哪来的疾风吹得我们无法站稳,身体前后摇摆起来,背对着我们的老唐急忙喊到,快趴下!待风稍停,大家上前一看,顿时惊呆了,前面是似刀削的悬崖峭壁、万丈深渊,这时,悲壮和后怕的气氛弥漫在我们中间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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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色已渐渐暗淡下来,前面已无路可走,现在该怎么办呢?今晚又住哪儿?惴惴不安中,我们只能原路先后退一段,幸运的是在途中发现了一个山洞,洞前长满各种齐腰深的杂草,老唐让大家用脚将草踩倒、踏平,在不深的洞前腾出块地方点篝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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点起的篝火稍稍平复了大家不安的心情,老唐要求夜里每人在洞口轮流值班一个小时。走了一天大伙儿累极了,东倒西歪渐渐进入了梦乡。到了后半夜,都被冷醒了,原来是篝火灭了,我们五个人只能紧紧挤在一起相互取暖......

清晨,老叶突然猛地跳起来朝外跑去,回来时提着裤子说刚躲在草丛中方便时屁股碰到一种草,现在又痒又疼,旁边的老游说,估计你碰到萱麻了,这东西的叶子上长满小刺,赶紧抹些鼻涕在上面就不疼了。大家哈哈大笑起来,一晚上的恐惧和不安也随之烟消云散了。大家重新点起篝火,用铝制饭盒煮了稀饭,混着各自带的东西将肚子填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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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饱喝足,大家又来精神了,这时我们才发现这座山洞坐落在半山腰上,下面是一条即深又宽的大山沟,对面是雪山,冰清玉洁、绵延不断,蔚为壮观,不知是被景色震撼到,还是对下一步的不知所措,大家傻傻站在那里望着,都不说话。这时老唐发话了,这座山后边肯定是天池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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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就爬吧!听他的。整整爬了大半天,没人能记清翻越了几座山坡,我们脚踩的是薄雪中露出的一块块砾石,地面上没有一棵草,对面山坡上全是连成片的冰川,我们知道我们来到了地理老师讲过的地方:海拔四千多米的永久冻土层边缘,属于高山荒漠,除了珍贵的天山雪莲,几乎没有任何生物能在此生存。我们迅速穿上随身带来的所有衣物,但还是冻得发抖,大家一致意见是迅速回撤至海拔低一点的高山草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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途中冷得瑟瑟发抖的我们碰到迎面骑着马走来的哈萨克族牧民,他二话没说就将我们带到附近的毡房里。喝着热腾腾、香气扑鼻的奶茶,我们渐渐缓了过来。朴实的哈萨克族牧人对我们说道,“前面的雪山你们过不去,再过一个多月我们也转场回‘冬窝子’了,山上实在太冷了”。我们最终听明白了他的劝告,即想去天池只能绕开面前的冰山,顺着山沟朝地势低的方向走。我们快速统一思想,沿着蜿蜒的羊肠小道往下行,按牧民指引的方向进发。落日照在脸上,每个人的脸上都红彤彤的,少了轻松,多了坚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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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又快黑了,我们也不知不觉上到一条汽车压过的土路,走到路尽头才发现是部队的营地,正好是开饭时间,战士们端着饭盆排队打饭,我刚想凑上前去问路,老唐拉着我小声说,找个穿四个口袋军服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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操着浓重四川口音的首长对着我们说,你们五个跑这穷山沟耍啥子来了。当听说我们是从乌鲁木齐步校方向走过来的,他露出惊讶的神色,态度也和蔼起来,男娃子,你们已经走了上百公里喽,天池在你们屁股后面呢,相反的方向,你们跑这做啥子球名堂嘛!没有钻进遮天蔽日的松树林里迷路算是你们的福气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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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到这,我们的心凉透了,但也才恍然大悟,那个善良的哈萨克族牧人是让我们打消去天池的念头,给我们指了条安全的回家路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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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就回家吧,出来已有几天了,现在才想起来家里人还挂着呢。这时,首长又说,你们回乌鲁木齐也没有捷径,只能沿着山沟朝南摸索着往外走吧。然后他让战士把我们每人的饭盒盛得满满的,说是带到路上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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告别了部队,大家不由自主地排成一条线沿着山沟边的土路行进,半夜里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很大,刚开始发出的嚓嚓声还很有节奏,到后来就杂乱无章了,我瞧了一眼手腕上的上海表,已凌晨3点。天上的星星很低很亮,几个黑影游荡在寂静的山谷里。这时大家都太累了,疲惫夹杂些落寞和急切,因为一个坚定的信念硬撑着自己,那就是赶快回家,快点回家,归心似箭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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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在最前面的老唐突然大喊一声,快看,前面有亮点,朝那个方向走!我们顿时来了精神,速度也加快起来,远方的亮点就像悬在空中给我们导航的北斗星,但即使你再如何努力往前冲,就是到不了它的跟前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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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渐渐亮了起来,我们才看清左手边不远处有一片水潭,那是乌拉泊水库,或许半夜的亮光是从那一片发出的,但感觉又不是,这都已经不重要了,因为穿过低矮的丘陵地带,我们走上了坑坑洼洼的柏油马路,认出它是从吐鲁番通向乌鲁木齐的312国道公路,大家都知道前面就是乌拉泊通往乌鲁木齐的9路公共汽车始发站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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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像看到救星似的一路小跑。路边有一条小水沟,渠水湍急而清澈,穿过草丛流向乌鲁木齐,进城了,大家要梳妆打扮一番,洗把脸、喝口水,互相看看,突然间大伙儿都笑了,因为每个人的嘴巴四周竟然冒出浓密的胡须来了......

坐在红色车身的9路公交车上,每个人都在心里嘀咕回去该如何给家人交待?后来才知道,三天没回家,家里人找疯了,大家还委托老唐的大哥万里老师专门去天池找我们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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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风平浪静后,我们几个又约在一起,偷偷坐班车去了天池,了却上次没达目标的遗憾,也有少年们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强,这次活动对谁都没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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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天池边,我们沿岸边小路,经过破旧的娘娘庙,到达了湖的南端,进入了真正的原始森林。林中的蘑菇太多了,从溪流中舀一铝饭盒水,将气味浓烈的蘑菇放进去煮,出锅前只撒点盐,大家抽签看谁先尝第一口蘑菇汤,如身体没表现出明显的不适后,大伙儿一拥而上,连汤带蘑一干而尽,那味道比吃肉都香,我们煮了一锅又一锅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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尽管此行我们做了最大的努力,但还是无法找到上次走过的、并翻过山就是天池的那条路。老唐望着眼前的博格达峰,嘴里嘟囔道,“壮志未酬三尺剑,故乡空隔万重山”,反正当时没人留意他在表达着什么......

再后来每次乘飞机飞临博格达峰上空,看它就如同三把利剑,被群峰托起直插云霄,神圣且无法逾越,当年和硕特部的蒙古人给这座山峰起名为“博格达”,意为“神山”、“圣山”,古人又把绵延2400多公里、横亘在大疆中部的大山命名为“天山”,那又意味着什么?

当年的我们从家里出走赴天山之路、应天池之约,颇有敢与“天山”试比高的雄心和胆略,那时早已在每个人心中种下不安分的种子,早在人人都捧着铁饭碗的年代,他们就敢为人先、辞职下海、屡败屡战、百折不挠,各种精彩的人生经历随即一幕幕展开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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